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贵港山边村十月廿二公祭纪略:铭记血色历史,传承不屈精魂

时间:2025-06-30作者:星晨阅读:2分类:传统文化

在郁江之畔的贵港市港南区,有一座历经风雨的古村落 —— 山边村。每当农历十月廿二日,晨雾尚未散尽,村口的百年古樟下便会聚集起手持香烛的村民,他们神情肃穆,朝着村西的 "万人冢" 缓缓前行。这场持续了一个半世纪的祭祀仪式,纪念的是咸丰六年(1856 年)那场惨绝人寰的劫难。透过《贵县志》泛黄的书页与民间口耳相传的记忆,这段被鲜血浸透的历史逐渐清晰,成为岭南近代史中不可磨灭的悲壮注脚。

贵港山边村十月廿二公祭纪略:铭记血色历史,传承不屈精魂

一、动荡年代的血色序幕

(一)咸同时期的岭南困局

十九世纪中叶的中国,正处于历史转折的剧痛期。***战争的炮火打开国门,太平天国运动如狂飙般席卷江南,清王朝的统治根基摇摇欲坠。在岭南腹地,天地会势力趁机崛起,陈开、李文茂等首领于 1854 年在佛山发动起义,建立 "大成国",与清廷分庭抗礼。地方团练与土匪武装趁势坐大,形成 "官军剿匪匪愈多,团练自卫卫难全" 的混乱局面(《贵县志・武备志》)。贵县(今贵港市)地处浔郁平原核心,素为兵家必争之地,山边村所在的郭南里三平村堡,虽 "田畴连阡陌,烟火数千家"(《山边村谭氏宗谱》),却也成为各方势力觊觎的目标。

(二)首战告捷与危机潜伏

咸丰六年丙辰冬十月,土匪头目黄存义纠集梁培友、李七等部千余人,首次进犯山边、山肚二村。据《谭氏宗谱》记载,时山边村团绅、廪生谭仁 "集村中青壮,昼夜巡守,于村口筑土墙三丈,开炮眼二十有四",并派其子谭肇基星夜赶往蒙垌村,恳请团绅伍大用、伍大民兄弟率军增援。十月初十,双方在村东竹林展开激战,乡团凭借地形优势,以火铳、滚石击退匪众,追击至南江流域时捣毁匪营,黄存义仅率残部遁入横州山区。首战胜利让村民稍感心安,却未料到更大的劫难正悄然逼近 —— 黄存义败退途中投靠 "大成国" 将领梁培友,竟引来数万匪众卷土重来。

二、七日围城的悲壮抗争

(一)黑云压城的十月二十

十月二十日寅时,山边村瞭望哨传来警讯:"贼旗蔽野,漫山遍野皆白盔白甲!" 据《贵县志・兵事志》载,此次来犯者除黄存义旧部,更有陈开麾下 "平靖军" 主力,合计兵力达三万余人。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,山边、山肚两村村民在谭仁、谭丹书、李卓翘等士绅带领下,将两村连通为防御整体,"集粮食于村中石楼,妇女儿童入堡固守,青壮分三班轮值,每夜燃火把巡城"(《山边村志稿》)。蒙垌团绅伍氏兄弟再次率八百乡勇星夜驰援,在村北丘陵地带设立第二道防线,形成犄角之势。

(二)力竭城破的廿二黎明

从二十日至廿二日,匪军连续发起十二次冲锋,均被乡团的火绳枪与土炮击退。据幸存者李瑞堂晚年口述(收录于《贵县民间故事集》):"当时城墙上的青壮年换了三茬,老人和妇女就负责烧水煮饭、搬运石块,连十二岁的孩童都跟着装填火药。" 然而悬殊的兵力差距终究无法逆转,廿二日卯时,匪军利用云梯攻破山肚村东北角城墙,霎时 "贼众如潮涌入,逢人便杀,遇屋即焚"(《谭氏宗谱・灾异录》)。山边村村民虽据守内城继续抵抗,但见山肚村方向火光冲天,哭号声震天动地,士气渐趋崩溃。巳时三刻,匪军引火焚烧西门木栅,城门坍塌瞬间,谭仁父子手持大刀率死士肉搏,最终力竭殉国,全家十三口无一生还。

(三)惨绝人寰的屠村暴行

据战后统计,山边、山肚两村及外来避难者共计 6327 人罹难(《贵县志》载 "六千有奇"),其中山肚村仅存七人,山边村幸存者不足两百。匪军暴行令人发指:《李氏族谱》记载 "贼以刀斫婴孩为戏,投孕妇于火中取乐";《山边村碑记》更刻有 "积尸塞巷,流血成河,井水为赤,三日不饮" 的惨状。时年二十岁的李卓翘之女李淑贞,在藏匿于地窖三日后逃出,向外界哭诉:"贼去后,全村鸡犬不留,连祠堂的梁柱都被拆去当柴火,满地都是断肢残臂......"

三、劫后余生的文明重建

(一)义冢丰碑的血泪铭记

同治元年(1862 年),局势稍定,幸存者在三平村乡贤周济霖的倡议下,发起 "收骨善举"。据《收葬枯骨碑记》(现存山边村文化室)记载:"共募得制钱三千贯,雇人二十余,于村西草平掘巨坑三丈,深两丈,收骸骨凡六车,合而葬之。" 光绪三年(1877 年),乡绅谭肇昌(谭仁之侄)牵头修建纪念碑,碑额刻 "英灵不朽",正文详述事件经过,末书 "后世子孙,岁时祭祀,毋忘国难"。每年十月廿二日,村民必以 "三牲醴酒,锣鼓祭文" 致祭,此俗延续至今。

(二)废墟上的复兴奇迹

劫后余生的山边村仅剩断壁残垣,幸存者 "斩荆棘,葺茅庐,垦荒田,畜鸡豚"(《山边村重建记》)。他们遵循 "男耕女织,诗书传家" 的祖训,至光绪末年已恢复三百余户规模。民国年间,村人在义冢旁修建 "忠义祠",供奉谭仁、李卓翘等抗匪英烈;新中国成立后,每逢祭日,周边村落及贵县城区民众亦前来祭扫,形成跨族群、跨地域的集体记忆。如今的山边村,已发展为拥有七千人口的文明村落,2019 年入选 "中国传统村落" 名录,村中保存完好的清代民居群与村口的纪念碑遥相呼应,诉说着从废墟到兴盛的传奇。

(三)地方志中的历史坐标

《贵县志》第八集《纪事本末》对此次事件的记载,成为重要历史佐证:"咸丰六年冬十月,匪首黄存义勾连贼党犯三平里,山边、山肚二村固守七日,终因众寡不敌,廿二日城破,屠戮甚惨。事后收葬骸骨,立碑以纪,迄今为邑中重大惨案。" 这段文字与民间谱牒、碑刻相互印证,构建起完整的历史叙事。值得注意的是,地方志特别提及 "时官军畏葸不前,全赖乡团自救",折射出晚清基层社会的权力运作实态。

四、跨越世纪的精神遗产

(一)祭祀仪式的文化隐喻

每年十月廿二日的祭祀活动,已超越家族记忆,升华为地域文化符号。祭典分为 "净坛"" 招魂 ""宣读祭文"" 焚化纸钱 "四部分,其中《招魂辞》尤为动人:" 魂兮归来!山边有 your 祖坟,山肚有 your 故园,郁江水长流,古樟叶常绿,莫恋他乡鬼域,且归桑梓故土......"(据 2023 年祭典实录)。这种集体性的情感表达,既维系着族群认同,更成为警示后世的活态历史教材。

(二)苦难记忆的现代启示

站在 21 世纪的山边村,回望 160 多年前的那场劫难,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历史的残酷,更有文明的韧性。当基层社会秩序崩塌时,士绅阶层的组织能力、乡民的互助精神,成为抵御灾难的最后防线;而在灾后重建中,对文化传统的坚守(如修族谱、立碑刻、定祭日),则成为族群凝聚的精神纽带。正如村口纪念碑所刻:"痛定思痛,知和平之可贵;忆苦思甜,明奋斗之必要。" 这种从苦难中孕育的生存智慧,至今仍滋养着山边村的后裔。

(三)历史叙事的当代价值

在全球化与城市化进程中,山边村的案例启示我们:地方历史的书写,不应仅存于典籍之中,更应活在民众的记忆里。当年轻一代在祭祀时聆听祖辈讲述往事,当游客在碑刻前驻足沉思,历史便不再是冰冷的数字,而是具象化为可触摸的情感载体。这种 "活着的历史",既是对先烈的告慰,更是对 "乱世无人权" 的永恒警惕 —— 唯有守护和平,方能告慰六千英灵;唯有铭记历史,方能筑牢文明根基。

结语

山边村的十月廿二日,是凝固的血色记忆,更是燃烧的精神火炬。那些倒在匪刀下的先民,用生命诠释了家园的意义;那些在废墟上重建的幸存者,用双手续写着文明的篇章。当祭祀的青烟融入天际,当新一代村民在纪念碑前庄严鞠躬,我们知道,这段历史从未远去 —— 它化作血脉中的坚韧,刻进基因里的警醒,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,默默守护着这片重生的土地。正如郁江的流水滔滔向前,山边村的故事仍在继续,而那段关于抗争、铭记与复兴的传奇,将永远在岭南的青山间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