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6 年 7 月,法国巴黎居里实验室的云雾室里,32 岁的钱三强盯着屏幕上闪烁的粒子轨迹,忽然屏住了呼吸。两条清晰的裂变径迹旁,竟还有一条纤细的亮线 —— 这意味着铀核裂变时,除了常见的二分裂,还存在三分裂现象!当他把实验数据拿给导师伊雷娜・约里奥 - 居里时,这位诺贝尔奖得主惊叹:“这是核物理领域的重大发现,中国人了不起!” 此时的钱三强不会想到,十年后,他将带着这项足以改变世界核物理研究格局的成果回到祖国,在一片空白的土地上,为中国核科学筑起第一块基石。从巴黎实验室的微观世界到中国核事业的广阔天地,这位 “中国原子弹之父” 用一生的耕耘,诠释了何为 “科学无国界,科学家有祖国”。

钱三强:“中国原子弹之父” 的核科学奠基路
一、巴黎求学:在居里实验室点燃核物理之光
1913 年,钱三强出生在浙江绍兴的一个学者家庭。父亲钱玄同是新文化运动的先驱,家中的书房里,《科学》杂志与古籍堆满书架。少年时的他最爱听父亲讲 “格物致知” 的道理,1932 年考入清华大学物理系后,更是在叶企孙、吴有训等名师的指引下,迷上了探索物质微观结构的核物理。1937 年,他以优异成绩获得赴法留学资格,成为居里实验室首位中国研究生,师从诺贝尔奖得主弗雷德里克・约里奥和伊雷娜・约里奥 - 居里夫妇。
在巴黎的九年,钱三强沉浸在核物理的前沿研究中。他每天工作超过 14 小时,在云雾室和计数器前记录下数万组数据。1944 年,他与同为物理学家的何泽慧结婚,这对 “核物理夫妻” 在实验室里并肩作战,常常为了一个轨迹图像争论到深夜。1946 年的那个夏日,他们共同发现的铀核三分裂现象,不仅修正了传统核裂变理论,更让中国学者的名字首次出现在国际核物理研究的核心领域。约里奥 - 居里评价:“钱三强的发现,为人类理解核裂变机制打开了新窗口。”
当时的钱三强已成为居里实验室的核心研究员,拥有独立的研究室和优渥的待遇。法国原子能委员会多次挽留他:“留在这里,你能更快获得诺贝尔奖。” 但他始终记得临行前吴有训的嘱托:“中国的核科学需要种子,你要把根扎回去。”1948 年,他婉拒导师的挽留,带着装满实验数据和仪器图纸的行李箱,与何泽慧一同登上了归国的邮轮。甲板上,何泽慧问他:“回到战乱后的中国,可能连像样的实验室都没有,你不后悔吗?” 他望着东方的海平面:“有人才,就有实验室;有祖国,就有方向。”
二、归国创业:在废墟上搭建核科学实验室
1949 年的北平,钱三强走进刚成立的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(后改称原子能研究所),眼前的景象令人心酸:几间破旧的平房,唯一的 “先进设备” 是一台缴获的日军旧计数器,连做实验用的铀盐都要从国外偷偷购买。他却笑着对首批招募的 10 名青年说:“居里夫妇发现镭时,实验室也是漏雨的棚屋。条件差不怕,怕的是没有探索的勇气。”
钱三强的 “创业” 从三个方面同时发力:
建实验室:他带着团队修复旧设备,用罐头盒制作简易探测器,甚至亲手打造铅防护屏。1950 年,中国第一个核物理实验室在中关村诞生,虽然只有 3 间房,却能开展基本的核反应实验。
找材料:为了获得研究用的放射源,他四处奔走,从医院借来废弃的镭疗针,从地质部门收集铀矿样品,甚至说服苏联专家赠送了少量铀盐。
译资料:他组织团队翻译了《核物理导论》《放射性同位素应用》等著作,这些油印的译本成为中国核物理研究的第一批教科书。
1955 年,中央决定发展核工业,钱三强被任命为原子能研究所所长。他立刻制定出 “人才优先” 的策略,在全国高校选拔物理系学生,开设 “核物理训练班”。第一期学员中,有后来的 “两弹一星” 元勋邓稼先、朱光亚等。他亲自授课,在黑板上画出铀核裂变的示意图,告诉学生:“核物理是双刃剑,能造武器,更能造能源,我们要让它为祖国服务。”
为了培养实战人才,钱三强还力主建立 “堆物理实验室”。1958 年,中国第一座重水反应堆建成时,他连续 72 小时守在控制室,记录下反应堆临界的每一组数据。当功率达到设计值时,他对身边的年轻人说:“这不是终点,是中国核科学的起点。”
三、科研突破:为 “两弹一星” 筑牢理论根基
钱三强深知,没有基础研究的突破,核应用就是空中楼阁。他带领团队在两个方向同时攻坚:
在理论研究上,他深入探索铀核三分裂的机制,提出 “三分裂概率与激发能关系” 模型,为后来的裂变武器设计提供了关键参数。1956 年,他在《物理学报》发表的《铀核三分裂与四分裂现象》论文,成为中国核物理界第一篇被国际广泛引用的文献。
在技术应用上,他推动放射性同位素的研发。1957 年,原子能研究所成功研制出碘 - 131、磷 - 32 等同位素,应用于医学诊断和农业育种。钱三强亲自带着同位素样品到协和医院,指导医生开展甲状腺疾病治疗,他说:“核科学的价值,不仅在于国防,更在于民生。”
1960 年,原子弹研制进入关键阶段,钱三强担任技术总负责人之一。他组织了 “攻关小组”,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解决了核燃料提纯、引爆装置设计等难题。有一次,为了验证一个裂变截面数据,他和团队在实验室里连续工作 40 天,用手工计算处理了上万组数据,手指磨出了厚厚的茧子。邓稼先回忆:“三强先生的办公室灯总是最后熄灭,他的抽屉里永远放着馒头,饿了就啃一口,继续算。”
1964 年 10 月 16 日,罗布泊的蘑菇云升起时,钱三强正在北京的实验室里整理数据。当电话那头传来 “成功了” 的消息,他久久说不出话,只是一遍遍地抚摸着桌上那张泛黄的巴黎实验室照片。这朵蘑菇云里,凝结着他和团队二十多年的心血 —— 从最初的核物理基础研究,到培养出 23 位 “两弹一星” 功勋科学家,他用扎实的根基,托举起中国核事业的腾飞。
四、育才之道:甘当核科学的 “铺路石”
“我最大的贡献,不是发现了三分裂,而是培养了一批能撑起中国核事业的人。” 钱三强常对人说。他的育才之道,体现在三个 “舍得” 上:
舍得把机会让给年轻人。1950 年代,他主动把原子能研究所的重要课题交给刚毕业的邓稼先、周光召,自己则承担起后勤保障和对外协调的工作。有人不解,他说:“科学研究像接力赛,我跑第一棒,就要把棒稳稳地交给下一棒。”
舍得花时间带学生。他的办公室门永远向年轻人敞开,无论多忙,都会耐心解答他们的问题。学生于敏曾回忆,自己一篇关于中子输运理论的论文,被钱三强用红笔修改了 17 处,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。“先生说,做核物理研究,差一个小数点都可能出大问题。”
舍得把资源投入教育。1958 年,他推动成立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近代物理系,亲自编写教材,每周挤出时间去授课。他还倡议设立 “核物理奖学金”,资助贫困学生,自己每月从工资里拿出三分之一注入基金。在他的推动下,全国先后建立了 12 个核物理专业,为中国核事业培养了近万名人才。
晚年的钱三强仍牵挂着人才培养。1990 年,87 岁的他还参加了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评审,在看到一篇关于可控核聚变的论文时,兴奋地对助手说:“这孩子有想法,要好好培养。” 他的书桌里,始终放着一本通讯录,上面记着数百名学生的联系方式,每一个名字后面,都有他亲手标注的研究方向和进展。
五、初心如磐:核科学领域的精神灯塔
钱三强的生活极其简朴,一件中山装穿了十几年,吃饭总是一荤一素。但他对科研却十分 “慷慨”,1956 年获得的 “法国荣誉军团勋章” 奖金,全部用来购买核物理书籍,捐赠给研究所图书馆。他说:“科学家的财富不是金钱,是知识和责任。”
1992 年,钱三强在临终前留下遗言:“希望中国的核科学,既能保卫国家,又能造福人民。” 这句话成了中国核事业发展的指南针 —— 如今,中国不仅拥有强大的核威慑力量,更在核电、核医学等领域走在世界前列,建成了全球最大的核物理实验室。
在原子能研究所的陈列室里,保存着钱三强用过的计算尺和实验记录本。记录本的最后一页,写着他 1948 年归国前的一段话:“科学没有国界,但科学家的事业必须扎根在祖国的土壤里。” 这句话,刻在每个中国核科学工作者的心上。
从巴黎居里实验室的年轻学者,到中国核科学的奠基者,钱三强的一生,是中国核事业从无到有的缩影。他用严谨的科学精神,为祖国筑起了核盾牌;用无私的育才之心,为科学事业培养了接班人。如今,当 “人造太阳” EAST 装置实现持续运行 403 秒时,当 “华龙一号” 核电技术走向世界时,我们依然能看到钱三强那束穿越时空的光 —— 那是科学的光,是爱国的光,是照亮民族复兴之路的希望之光。